产业升级的“刀把”与“刀尖”

一季度经济数据公布了。

GDP同比增长4.5%，恢复了常态化运行。

但是，前些天网上流传的图表中的一串串红字，却令人触目惊心。

▲ 虽然各地并未单独公布过规上工业利润，但是经媒体求证，至少有一部分数据是真实的。

不管数据真实与否，民营经济大省确实不那么好过。

尤其是传统产业，正在逼近快速增长的“天花板”，迫切需要一把刀，捅穿天花板。

产业升级是刀尖。

日本东丽，一开始只是生产服装面料的。

但在1959年，东丽开始研发碳纤维技术，现在已经是全球纤维材料巨头了。既能给优衣库供应面料，也能给战斗机做机翼。

全球4.8万员工，年营收超过2万亿日元，相当于人民币1000多亿元。

然而在国内，我们在江浙地区接触的服装企业，四五千人一年能做到10亿营收的并不多，还得是外资品牌的金牌代工厂。

仅在下游做代工，再牛也就只能赚人家的十分之一，而且利润率也只有十分之一。

再看微笑曲线的另一端，销售端。

如意集团，是山东乃至全国的纺织服装行业巨头。

过去十年，如意集团用政府引导基金做杠杆，豪掷400亿元收购法国SMCP、日本RENOWN，美国INVISTA、香港利邦等品牌，企图打造中国版LVMH集团。

但2020年受到疫情冲击，百亿债务周转不开，险些破产。

事实上，微笑曲线的两端，都有产业升级的空间。新技术、新材料固然重要，更精细、更高效的运营和销售管理同样重要。

Zara和H&M能持续增长，靠的是对版型库管理、供应链拆解、快速反应生产、门店库存系统的打通。

但我国很多服装企业，看着几十亿上百亿规模，版型设计靠刷抖音，生产靠账期逼迫工厂，成本管理靠打电话问店长。

乍一看挺正经，仔细看像算命。

这种粗糙，还没摸到Zara们的门槛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Shein类的企业碾过。

如果我国能在产业上下游同时升级——

上游卡住原材料、核心设备、生产模式，下游有稳定的运营效率支持，那就一定能捅穿天花板，切下一块大蛋糕。

首先，这块蛋糕势会在产业内分摊，最主要的形式就是企业投资。

聪明的企业家，不会把一时辉煌当永恒。不难发现，华为、比亚迪、宁德时代这些行业巨头，都在不断追加产业投资。

新技术、新材料、新设备：硬投资。

新品牌、新设计、新渠道：软投资。

这会直接导致一堆中高端岗位缺人，孔乙己们不用急着脱下长衫。

理科直接蹲实验室，文科使劲搞影响力。

其次，这块蛋糕必然要向相关产业蔓延。

做服装面料的去公司A研发出了新面料，但这块面料在生产环境里好不好用，得去找做缝纫机的公司B。

B就得再招几个机械大牛，蹲产线做调试。

数据有了，怎么分析？

再找到兄弟公司C，让他们的先进制造部门再派个人过来。

产业升级往往是矩阵式的升级，例如集自动化、化工、电子、通信于一体的智能制造，一桌菜可以几波人一起吃。

最后，就是外溢效应。

新厂房新写字楼新门店，钢筋水泥卖出去了，建筑师傅和导购阿姨也开工了。

顺带着家装、家具、物流的新订单。

本地成千上万有购买力的员工一聚集，基建和旅游业的需求也有了，开小店的生意也都能起来了。

一个细分领域的一个小突破，就是数十万人的大繁荣。这也是为什么各地都要大力招商引资，都要推动产业升级。

但是，上面画的饼，藏着很多潜台词。

第一，怎样让企业愿意为了一个渺茫的机会，坚持投入时间和金钱？

这意味着企业相信自己可以活个十几二十年，至少相信自己只需要专注运营风险，不存在其他骤然改变经营环境的问题。

这不是喊几句“优化营商环境”，给个三免两减半就能解决的。

尤其需要建立对知识产权的制度化保障，而且要通过稳定执行来培养信心。

如果承诺的事两三年就作废，那企业家也会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。

第二，企业员工真的有消费能力吗？

如果实现了产业升级，但普通员工的工资还是低，那就只富了老板一个。

他得买多少游艇才能把消费撑起来？

但是，想真正提高普通员工的工资，单靠企业自觉是不行的。这就需要相关法律法规来托底，给企业倒逼压力。

另外，想把高工资转化成高消费，需要足够的民生保障。

如果人们还要超额储蓄以应对风险，就不会有内循环需要的消费欲望和消费信心。

第三，中小企业干得起来吗？

产业升级必然带来效率的提升，比如智能制造工厂，比如ChatGPT和GPT-4，必然带来用人减少，造成单个环节的失业。

不过只要有增量在，工业的失业就能就近转化为服务业领域的就业。

比如送快递、开滴滴。

比如开小店做生意，发展成能容纳数十人就业的中小企业。

但如果本地营商环境是大企业独享的，如果本地服务行业不对外来人员开放，如果本地的金融服务只支持大企业……

那他们就失去了参与增量的机会。

总之，产业升级是我们的唯一出路。

但产业升级只是刀尖。

我们还需要那个涉及税务、社保、工商、工信、经信等多个部门的改革的刀把，才能牢牢握住这把刀，才能把蛋糕切下去，转化成多数人的就业，多数人的繁荣。

没有刀尖，捅不穿；没有刀把，握不住。

说得更严重些，如果没有这个刀把，甚至不会有那个刀尖。